是整理書柜的時候發現它們的。它們散落在書架的不同位置。很可能是我在不同的時間放在那里的。我竟然忘記了它們。那是一些手寫的信件——在這樣一個時代，手寫的信件是多么珍貴的禮物呢。最早的一封寫在2016年。最近的一封是幾個月前收到的。

我忍不住再次打開它們。有那么一瞬我覺得我好像錯過了什么。我很感謝他（她）們跟我分享了這些屬于自己的故事。

【資料圖】

因為“格桑花”、“杉樹”等公益項目跟這些同學結緣。信件是這種緣分的一部分。現在我讀著它們。所有的文字都是一筆一劃的。有的規規矩矩地寫在格子信紙里，有些看著像是從筆記本里面拆出來的一頁紙。即使過了這些年，我好像依然能夠感受到那些信的主人，在寫這封信的時候，他或者她內心的焦灼和期望。背負很多，也憧憬很多；擁有快樂，也不無煩惱。這些同學生活在不同的地方，他或者她自小領略了生活的艱辛。盡管如此，字里行間，躍然紙前的正是青春的樣子。

我記得有一次，大概是八九月份的時候，忽然收到一個短信。大概意思我還記得，說她沒有考上，但是努力過了也不后悔，只是覺得要跟我說一聲。然后，她就要離開家去打工了。我似乎看到一個倔強的女孩兒，昂起頭走向未知的城市的模樣。

有個小伙子喜歡打籃球。他在信里跟我說起班里的籃球隊，介紹說他最好的朋友，也是球隊的主力隊員，說他運球能力非常，“過人就像過清晨的馬路”。我忍俊不止，也驚訝于他超強的表達力。

我和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已經沒有任何聯系。他（她）們現在都好么？是否考上了心儀的學校，畢業之后找到了喜歡的工作。又或者在某個陌生的城市，開啟了一段新的生活。疫情三年，他和她怎樣度過。有時候忍不住想，也許生活對他或者她沒有那么眷顧，他（她）們正在經歷現實的捶打和磨礪。不管怎樣，此去一路平安。

有位同學今年高考。他在信里說，我像一只破殼的雛鳥充滿好奇，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歷練中豐滿自己的羽翼。他說，“每一次的努力都有意義。”

想起《人世間》主題歌里那句歌詞，祝你不忘少年樣。

1

這是一位女同學。

我是一個很普通的高中生，我的家庭也很普通。父母都是年過半百的農民。對于我家來說，種田是家里的主要經濟來源，父親有時也去工地上打零工來補貼家用。我的父母把我帶到這個世界，盡心竭力地哺育和撫養。他們不希望我成為和他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。所以他們省吃儉用，辛辛苦苦支撐著整個家庭。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，記在心里。這些讓我深知發奮讀書，刻苦努力的重要性，農村的孩子只有走出去，才能看到人生的希望和曙光，惟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。

每次回家，我好像看到了父親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條，母親頭上的白發又多了幾根。這些都像是一座大山壓在我身上，有時候都快喘不過氣來。好想好想好好地睡一覺，睡醒后煩惱壓力什么的通通拋到九天云外去。但是我可是打不倒的小強。我喜歡李嘉誠說過的一句話：“雞蛋向內打破是食物，向外打破是生命。人生亦然，向內打破是壓力，向外打破是成長。仔細想想寒窗苦讀十幾載，幸福快樂幾十年。

我希望將來的自己不會埋怨現在的自己。距離高考還有160天，我會更加勇敢，我會更加堅強。我會更加努力。只為拿到高考成績時微笑著說，我拼搏過，我不后悔。

這是2016年的一封信。如果她如愿考上大學，現在也已經畢業工作好幾年了。祝愿她還是那個打不倒的小強，不管正在經歷怎樣的生活。

2

收到這封信的時間是2017年。也是一位女同學。

如今的我已踏入高三的大門，高三的一輪復習很緊張，且壓力也很大，但是我能每天都完成各門功課的任務，感覺盡管每天都很累，但也過得很充實。抬頭望著教室中帖滿激勵話語的橫幅，和距離高考僅剩267天的倒計時牌，心中不免多了一絲感慨。勵志好好學習，努力奮斗，讓青春無悔，不要在奮斗的年華選擇安逸。

……

我一定會努力奮斗，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。待到有能力之時，幫助更多的人。希望您也能祝我夢想成真，一鳴驚人之時吧。

期望她已經夢想成真。

3

這封信寫在2017年。那時候他高一。

高一轉眼即逝，過去的是青春，迎來的是成長中的光輝，追憶過去，那些流下的汗水早已化作我成長路上的一道風景。

我的夢想并不偉大，只是想做個律師，能為一些受到不平的人打一場較為公平的官司，我的夢想在前進，是踩著巨人的肩膀向前進發著。不求有多快，但求能穩穩，腳踏實地地走向很遠很遠。

祝愿他正踏實地走在成就夢想的路上。

2017年，另外一位男生已經高三了——他在信里說，我會用我的實際行動，努力拼搏，爭取在6月的高考中取得優秀成績，不留遺憾，抬頭挺胸地走進大學的校園——祝愿他一切順利。

有一位生活在西南省份的男生。整理這些信件的時候，才意識到他每年都會給我寫封信。

他是2020年8月上高中的。高中三年，正是疫情三年。

我的家庭十分貧困，疫情的影響使得父母不得不留在家中，家里人為我的學費、生活費愁得焦頭爛額……我的父母已是年過半班的人，但家中仍有奶奶、外婆、外公需要贍養，還有剛剛步入高中的我。高中需要的費用自然更多，年邁的父母也是咬牙堅持。

所幸，他遇到了杉樹計劃。

第二年，又收到他的信。

時光飛逝，轉眼我就邁步走進了高二年級。回望過去，我的學習生活踏實而絢麗，過去的我雖然在面對挫折時總忍不住逃避，但又常常想到，在很遠的地方有位叔叔還等著我發光發熱呢。

在這封信中，他說，自己家有三個孩子，他是一個留守兒童。“同時面對三名上學小孩對我的父母而言無疑是巨大的壓力，又因為我的年齡最小，所以父母對我疼愛有加，但我從來不敢胡亂開銷，因為我的花費越大往往使得兩位姐姐的生活更加拮據。”

最近這封信是2023年4月份收到的。他說，轉眼間，三年時光飛逝，回憶從高一到高三的點滴，有說不盡、道不完的喜與憂。或因得而樂，或因敗而悲——有點小大人的樣子了。

他說，杉樹班老師的引領，帶我沖破了一層又一層的心墻——不再常常因貧困而自卑，不再常常自我否定，面對身邊同學穿名牌，用奢侈的現象，我不再充滿羨慕。相反，我更在意個人的修養與能力的提高，因為我深知未來是由自己開辟的、

他說，雖是再不起眼的小草，也應奮力拔高自己，而我也確確實實是這樣做的，高二時期，我參加了不少活動，包括唱歌、朗誦、戲劇等等。我像一只破殼的雛鳥充滿好奇，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歷練中豐滿自己的羽翼。他說，每一次的努力都有意義。

看到過他的照片，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。這時候，他應該正在經歷高考。祝一切順利吧。

4

這封信也是很多年前收到的（想想時間過得真快，是吧）。

現在已升入高三十多天了，我感覺心里的壓力好大。盡管自己正在努力，卻無法平心靜氣地學習，學習計劃也“朝令夕改”，更重要的是，我心里很壓抑，很害怕，最怕辜負了家人的期望。別人總問我為什么愁成這樣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，我也想笑但笑不出來，我家里全是農民，我是家中的長子（還有個妹妹）。以后要撐起家，所以感覺肩上有很重的擔子壓的我喘不過氣來。每周爸爸都會打電話問我成績，叫我努力，我就更緊張了。你們能幫我解惑么？

我會調整心態，再接再厲，不求考清華北大，只求不負青春，所以我會加油……我想考到北京來，若真能考到北京，明年我來找你們來拜訪。

我記得當時給他回過信。信里說什么不大記得了。我還請一個畢業沒多久的同事寫信給他，給他講學習方法之類，希望能幫他解壓。但之后的一段時間我們卻斷了聯系。或許是他那封信很觸動我——我看到了一個幾乎被升學重負壓垮的19歲男生。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考得怎樣，是否考上了大學，他的小妹是否上了高中。當然也有可能，他的學生時代在那個秋天戛然中斷。他或許會和曾經的同學一道，離開家鄉去打工。他依然背負著一家六口的期望，從一個男生一點點磨礪成一個男人。

幾番周折之后，我接到了他的電話——原來他真的考到了北京，我們距離很近。我一直覺得他是一個“奇跡男孩”。在大學，他是班里的班長。原本是陪朋友去面試，結果無心插柳，他被選中參加了和臺灣某大學的交換生項目，在那邊學習生活了一段時間。之后的幾年，我們不多的幾次見面，會一起吃飯聊天。在他眼中，我是一位“亦師亦友”的大朋友——我不敢也怕為人師，當個大朋友，足可開心了。

他不是個很善于表達的男生，但我感覺到他對生活有自己的理解，有主見也有堅持。作為家里的老大，他一直覺得自己承擔著很重要的家庭責任。畢業的時候，思量再三，他還是選擇考公務員，回到家鄉的政府部門工作。這樣方便照應疼愛自己的爺爺奶奶和父母，還有已經上高中的妹妹。

臨走的時候，他送我一本《說文解字注》。

5

此時此刻，祝所有的你們得償所愿。

文釗/文